近日，念斌案历经四次死刑，终获无罪。念斌的辩护人，张燕生律师，斯伟江律师，等等律师同行，艰苦斗争六年，终于等来这一天。作为一名刑事律师，我深为他们高兴，自豪。然而，我们看到的只是结果。他们经历的很多辛苦，很多细节，很多伤痛，是局外人体验不到的。我想，念斌这样一个案子，倘若我们其他刑事律师来辩护，是不是可以取得同样的结果呢？我们所有的刑事律师，或者有志于刑事辩护的律师，都应该问一下自己。
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很骨感。当下中国刑事律师的工作现状，其实是有些可悲的。
刑事辩护，关乎人的生命，或者自由。当事人之托付，不可谓不重。很多刑事律师，其实却没有能力担当重托。大的问题总体有两个方面：一是，妥协有余，斗争不足，这是“不敢辩护”的问题；另一面，忽悠有余，专业不足，这是“不会辩护”的问题。今天，我结合自己看到的一些现状，吐一回槽。
一、不敢辩护：有意见不敢提，恨他在心口难开。
不敢辩护，主要表现在很多本地刑事律师身上。我说的本地刑事律师，指的是那些在中小城市从事刑事辩护工作的律师，他们多在本地办理案件。其实，据我了解，很多律师，尤其是那些科班出身的律师，还是属于那种比较有想法，有观点，甚至有梦想的。这些律师，本可以据理力争，强力维护诉讼权利，乃至实体权利。可事与愿违，该说话的时候他们沉默了。身处本地，整天与本地公检法打交道，他们更多地考虑自己的饭碗，而不是当事人利益。
近年来，会见权也罢，阅卷权也罢，侵害律师诉讼权利事件不断发生。可是，很多本地律师选择了沉默。案件到了法院，他们选择认罪辩护，甚至劝导被告人认罪。即便满眼的非法证据，他们也视而不见，更不敢申请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。他们不敢抗争，他们不敢得罪本地司法机关。他们是一群沉默的羔羊。
其实，他们也在抗议，只不过是无声的；他们也在恨那些执法犯法者，只不过是在心里。但是，当事人聘请律师，是要你发声的，你的沉默对得起你的当事人吗？公安局做的饭，检察院端的饭，这些律师竟然和法院一起囫囵吃了。明知饭的味道不对，也不敢发声。这律师和公检法吃一起去了，损害的当然是被告人的利益了。
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，机会并不总是存在的，机会有时会丧失。比如，一审阶段不申请非法证据排除，选择认罪，到二审还能申请排除吗？很遗憾，在很多案件尤其是受贿类案件中，基本没这个机会了。所以，有时这样的律师害人一辈子。庸医害人，众所皆知。庸律师害人，又有多少人知晓？
试想，如果，张燕生律师，斯伟江律师，和公检法一起吃了公安做好的饭，那念斌这个案件还有希望吗？念斌的姐姐，不远千里到外地请律师，给弟弟辩护，既高明，又无奈。面对那些在法庭上满嘴谎言的出庭警察，本地律师扛得住吗？
二、不会辩护：严重缺乏驾驭案件的能力。
刑事辩护是一门学问，有时甚至是艺术。绝不是靠一张嘴巴忽悠能成功完成的。很多案件中，辩护工作，说白了，就是对抗，甚至就是斗争，而绝不是妥协。斗争，是一个精细的过程，是需要技巧的。辩护工作，既要细研证据、法律，又要宏观筹划，细致执行。好
的律师，既要心有猛虎，又能细嗅蔷薇。律师乃秀才，手无寸铁。法律，只有法律，是律师强大的斗争武器。不研读法律，谈何斗争。随着法律规定的愈加精细，那种靠一张嘴巴闯天下的，害人的律师，很快就会被淘汰。这些年，很多重大疑难复杂案件的当事人，宁愿不远千里，去北上广聘请专业刑事律师，就是很好的例证。
有的律师，一天到晚，非常忙乎。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。各种案件，来者不拒。从离婚、劳动、拆迁、刑事、合同、公司等等，无所不能，多多益善。据我了解，混得好的，一年能办七八十个案件（数倍于我）。他们整日忙于开庭，疲于应付。办理刑事案件，他们甚至无暇阅卷，更不用说做阅卷笔录了。（有的案件卷宗几尺厚，不做阅卷笔录，除非脑子是电脑哇。）有人甚至拿着一份起诉书就上庭了。连辩护词也不写，全靠当庭发挥，即席糊弄。这些律师，是无暇研究证据、法律的。新的刑诉法出台后，公检法三家，都制定了部门的诉讼规则，或司法解释。这些规定，都是刑事律师斗争的给力武器。那么，这三千多条款，有多少刑事律师曾仔细研读？有的律师甚至不知道庭前会议为何物，不足怪矣。法庭如战场，没有武器，赤膊上阵，何以担当大任？
这些刑事律师，长期这样工作，最后的结果是，公检法对其工作尊重不够，甚至根本不把其放在眼里。当事人也无法感受到一个刑事律师应有的专业价值。包括公检法在内的很多人认为，请律师有什么用？！如此等等，恶性循环。也坏了律师整体名声。当事人到律所“请律师”，那么，这些律师，对得起这个“请”字吗？
倘若念斌姐姐请了这样的律师，念斌案件还有希望吗？
以上是本人所观所感。我希望，中国所有的刑事律师，都能够，不惧恶权，仗义执言；都能够，精研法律，专业敬业。经得起打压，吃得了辛苦。刑事律师，不需要虚头巴脑，非把自己定位为正义的化身。公检法也不总代表正义。我们应该根据律师法，做好一个专业人员应当做的专业的事。如此，足矣。
仲若辛
二〇一四年八月二十四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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